作者 | Muse
来源 | 视觉志
又到怀念他的时候了。
谁？
黄家驹。
每年的6月30日，黄贯中的微博都会如约亮起一支烛光，想必今年也不例外。他的微博文案往往没有华丽的词藻，也不含极致的悲伤，只有一行朴实简短的文字。
但这行字的背后，是Beyond解散二十载、黄家驹离世三十余年后，依然灼热的思念。
自2011年起，每年的6月30日，黄贯中都会在微博上怀念黄家驹，漫漫十五载，不曾缺席。
不止黄贯中，王菲、周慧敏、陈奕迅等诸多歌手亦会在某些特殊的时刻，想起黄家驹，这个猝然离世的天纵奇才。
而在香港将军澳的华人坟场，黄家驹墓前的鲜花更是从未断绝。时至今日，亚洲的街头巷尾，仍会不间断地响起他的歌声，一天又一天、一载又一载……
歌迷在黄家驹墓前
纵观整个华语乐坛，很难有这样一个人，即使已经逝去32年，仍有无数圈内外人士对其念念不忘。
这不止关乎才华，更关乎人品。
在知乎上，有黄家驹的歌迷如此评价他：
善良、博爱、清醒、坚持……很多美好的词汇都可以放在他身上。
图源：知乎
众所周知，人无完人。
但这句话似乎在黄家驹身上，失灵了。
“如果不是因为家驹，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玩音乐。”
在弟弟黄家强的记忆里，黄家驹是一个极具领袖魅力的人，常在不经意间，深深影响着他人。
小时候，黄家驹一家居住在廉价的公屋内，公屋一层有二十几户人家，每户生养三四个小孩是常态。而在这个聚集着上百个小孩的社区中，黄家驹是当之无愧的“孩子王”。
每周末的上午，他都会瞒着各家父母，偷偷领着弟弟与其他小孩走上一个多小时路，钻进附近的猴子山里头抓草蜢和蜻蜓、或是整上一顿野营烧烤。
这些叛逆的行为，给了这群生活在压抑天空下的孩子们一丝为数不多的光亮。
许多年过去，黄家强每每想起，仍觉快乐。
黄家驹（左）与弟弟黄家强（右）
黄贯中也曾说过类似的话。1985年，黄贯中原本只是一个帮Beyond设计演出海报的平面设计师。某场演出临近前，因Beyond当时的吉他手陈时安要出国留学，乐队突然空出了一个核心位置，火烧眉头之际，黄家驹力邀喜爱弹吉他的黄贯中顶替。
黄贯中担心自己青涩的演出经验，会葬送整场演出，当即摆手拒绝，可黄家驹却鼓励道：“不要紧，我有信心的，你可以做到的。”
后来，黄贯中回忆起这段往事，坦言：“若非家驹拉我入队，便没有今天的黄贯中，将音乐从兴趣变成了终身职业。”
黄贯中与黄家驹
包括《大地》这首歌诞生时，人们本以为依旧会由黄家驹演唱，但在他本人看来，黄贯中的嗓音其实比自己更适合，于是，他便大方地将该歌曲交由黄贯中演唱。
“阿Paul，你唱这首歌吧，你会比我唱得更好。”就在黄贯中迟迟无法做出决定时，黄家驹又补充道：“就当是为我们而唱的。”
事实证明，黄家驹的眼光与信任是无比准确的，黄贯中略带沧桑的嗓音赋予了《大地》灵魂，不仅未使其蒙尘，还令这首歌成为了Beyond事业的转折点，亦被歌迷们视作不朽经典，传唱至今。
因此，对黄贯中而言，黄家驹不仅是自己的队友，更是音乐道路上的引路人、知遇之恩的伯乐、高山流水的知音。
而在黄家强心里，黄家驹还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。
小时候，他们一群伙伴踢足球时，相较于其他人的玩耍糊弄，黄家驹总是最较真的那一位。哪怕只是非正式足球赛，他仍认真对待，一旦有人犯规，他便会冲上前与对方理论，要求对方遵守规则。
长大后，黄家驹因坚守“原创音乐”理念，使得他在酒廊驻唱期间，也只唱自己写的歌。哪怕台下嘘声一片、骂声不绝，他始终坚守初心，导致他早期的音乐道路格外曲折。
但坚守原则，却并不代表不懂妥协。
七八十年代的香港，摇滚乐属于地下音乐，乐队也好、摇滚歌手也罢，都自视清高，不屑与主流歌手为伍，宁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发展。
但黄家驹在22岁时便明白，自己倘若要让摇滚乐越来越好、让香港乐坛摆脱“汉化标签”，就必须拥抱主流。
于是，1984年之后，先是黄家驹带头剪去了摇滚人标榜个性的长发，再是每天花费精力研究护肤与穿搭，就连音乐都靠向流行上口，而不是一味讲究愤怒。
Beyond的御用词作者刘卓辉跟随乐队去北京演出时，便惊讶于黄家驹作为一个男生，竟然也会使用这么多护肤品。
黄家驹这些“离经叛道”的行为，常使他遭受滚圈乐迷的鄙夷，时至今日，仍有许多人认为Beyond一点也不摇滚，更不配称作摇滚乐队。
但他们显然忘了，有太多太多香港音乐人受Beyond影响，开始尝试拥抱原创；也有太多太多歌迷因为Beyond，第一次接触摇滚乐、爱上摇滚乐。
正如那句话所言：很多人不会说粤语，但人人都会唱《海阔天空》。
当然，黄家驹偶尔也会耍耍小孩脾气。黄家强在加入Beyond前，并不喜欢音乐，每当黄家驹待在屋里练吉他时，他就觉得吵闹，然后故意开大电视音量反击。黄家驹听见后，则会赌气似地弹得更大声。
整个过程，兄弟俩一声不吭，只故闷着头较劲儿。
但更令人动容的，是黄家驹的赤诚与善良。
在黄家驹短暂而炙烈的一生中，他参加了诸多公益演出，包括但不限于太阳计划、华东水灾赈灾义演、亚洲儿童救援行动演出……
1991年Beyond远赴非洲肯尼亚，当黄家驹看到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、流离失所的儿童后，当即穷尽自己所能，收养了数位难民儿童。
Beyond在非洲
他还会大方接济身无分文的朋友和地下乐队、会冲动地拎着鱼叉给受欺负的好友报仇、会贴心地将自己手中唯一的一束花，递给因没有收到花而在台上尴尬的乐坛新人。
“大方”的背后，却是黄家驹的潦倒。
黄家驹去世后，一众媒体穷极所有渠道，不断挖掘他的信息，最后惊人地发现，他这样的乐坛巨星，没有豪宅、没有豪华跑车、没有名贵衣裳，银行余额竟与香港普通市民无异，居住的房屋里，也仅仅陈列着几十把吉他与一堆唱片罢了。
但他，却留给了世人一首又一首无价的精神财富。
在乐坛，黄家驹是特立独行的、是会在颁奖典礼现场砸碎奖杯的、是不惜得罪整个香港娱乐圈的。
但在歌迷面前，他永远是温暖的。
1991年的生命接触演唱会现场，当Beyond的演唱点燃现场氛围时，有部分歌迷按捺不住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，挡住了身后观众的视线。
本是不起眼的小事，黄家驹却会耐心地与这些歌迷沟通：“大家先不要兴奋，因为这首歌很酷，不如大家坐在地上听好吗？”为安抚歌迷们情绪，他继续轻声安慰道：“听话听话，静静地坐下来听，和平演唱会嘛。”
演出期间，突然有歌迷惊呼：“家驹，有保安打人啊！”黄家驹见状，了解到是歌迷与安保之间的小冲突后，他既没有选择怒斥尽责的保安，也没有摆谱冷落歌迷，而是尽可能照顾到双方的情绪。
他先是对歌迷们说：“别讲打打杀杀这么难听，他们要维持秩序，免不了动作会粗鲁一点，但是我衷心感谢保安哥哥这么辛苦地为我们工作。”
之后又对保安们说道：“来这里的歌迷就是想开心一下，她们不是想搞破坏的，她们大部分都是女孩子，对她们温柔一点好不好呢？”
原本现场紧张的气氛，瞬间被黄家驹化解。
当然，还有很多很多小细节，比如他会在看见歌迷等自己等到深夜时，付钱帮她们打车回家；远赴日本闯荡，收到歌迷们寄来的礼物后，会为他们写下一曲《遥望》；会在颁奖典礼失利后，耐心倾听歌迷的话语，并卸下坚强的伪装。
或许正因此，歌迷们才会始终对其念念不忘，视其为一生的挚友，而非月抛的偶像。
还记得2009年9月25日，四川卫视播出的一档节目《天下笑友会》中，主持人与嘉宾当着万千观众的面，一唱一和地侮辱黄家驹，故意将黄家驹的名字喊作“黄家狗”。
此言一出，瞬间惹恼了所有的Beyond歌迷，一夜之间，愤怒的声音席卷全中国。四川卫视险些因此瘫痪，网易、新浪等门户网站的留言数量，超百万之巨，就连古巨基都公开发声：“人已不在世，还要拿来玩，真的很差，要求当事人即时出来道歉！”
显然，即使黄家驹已逝16年，但歌迷们不曾离去。
不仅未离去，还在不断延续着他的精神。
2016年，有黄家驹歌迷举办慈善巡演，将门票、捐赠、义卖所得，统统捐给了山区的贫困学子；
2018年，Beyond吧组织歌迷们给贫困山区的小学生送文具；
图源：Beyond吧
2024年，广东湛江的黄家驹歌迷自发组织公益活动，给陆河县新田镇的孩子们，送去了助学物资。
这样的慈善公益活动几乎每年都有，他诞生于黄家驹赤诚的精神信念，最终根植于所有歌迷的内心深处。
家驹真的不在了吗？
不，他其实一直活在每一位歌迷的心中。
每一个人都清楚，倘若想真正了解黄家驹，那便离不开他的音乐。
生活中的他一片赤诚，音乐里的他满怀理想，当其他同行沉溺情爱绮梦时，他把笔化枪，以歌为弹：
他会在目睹人间的苦难后，用《Amani》控诉战争的残酷；
他会在香港娱乐圈堕向深渊时，借《俾面派对》《我是愤怒》唤醒沉沦的灵魂；
他会在物欲横流的城市中心，《不可一世》地骂醒世人；
他会在人们迷茫失措时，唱《海阔天空》《不再犹豫》振奋心灵；
就连情歌《喜欢你》也浸透着理想主义者的孤独，在创作时，为了音乐和理想，放弃了最爱的人。
可以说，黄家驹的音乐就是用五线谱刻写的战争启示录、浮华解剖书与物欲忏悔录，每一句歌词，都涌动着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坚定信念。
然而，烽火终会熄灭，先知总陷孤局。经纪人怒斥他“砸行业饭碗”；八卦周刊嘲讽他“摇滚耶稣”；红馆演唱会上，狂热歌迷高举“家驹救香港”的灯牌，后排却传来咒骂：“扮什么救世主！唱你的情歌去！”
三十二载倏然而过，黄家驹的音乐早已传遍九州。
但他依然孤单，因为“没有乐坛，只有娱乐圈”的预言已然成真。
现如今，流量明星假唱的消息冲上热搜榜、短视频神曲的寿命短过蝉鸣、KTV门庭冷落，无新歌可唱。人们蓦然发现，在这个速朽的流量时代，黄家驹的《海阔天空》《光辉岁月》等歌曲已成华语乐坛最后的脊梁，它们通过一次次地呐喊，唤醒不死的理想与不愿沉沦的灵魂。
黄贯中曾说：“你们每唱一首他的歌，都是在延续着他的生命。其实他没有走，他一直都在，当音乐响起时，他比任何一刻都贴近我们。他不在天堂，不在地狱，只在我们心里。”
一代又一代人通过翻唱他的歌曲，试图永远留住他，也借此回望那个理想可燃烧成歌、音乐敢撞击现实的时代。
这是他的幸运，让冷雨夜的嘶吼化作跨世代的精神火种；
也是他的悲哀，三十二载春秋轮转，华语乐坛再未诞生第二个敢写《俾面派对》的理想主义者。
春夏秋冬又一春，人间不见君纵横；
却看星火燎原处，尽是君书未燃灯。
参考资料：
1.《在香港 寻找黄家驹和他的光辉岁月》｜三联生活周刊
2.《黄家驹二十周年祭：“唏嘘”成为最好的注解》｜金鹰网
3.黄家驹 不为人知的经历和故事 ｜Beyond博物馆
监制：视觉志
编辑：Muse
视频号：视觉志